有了避水珠之後，原本的不適與難受漸漸消失，除了有些行動不便，竟然與陸地無異。林朝雪學著龍蠱獸的樣子，揮舞著四肢劃水，一面四處搜尋秦慕華的影子。

頭頂罩下一團巨大的陰影，是他們被海風掀翻了的船，船四周的結界已碎，船身也裂開了一條巨大的開口。

林朝雪和龍蠱獸游出了廢船，卻不敢往海面上游去。海水之上是無數電閃雷鳴，狂風怒卷，稍有不慎，便會被卷入雷海中心，相比之下，水溫雖低，海底卻相對安全的多。

林朝雪確定秦慕華不在船內，猜想著大概是被剛才那一擊，甩了出去，於是棄船離開，腦海中瞬間轉過無數個念頭，祈盼能找到與秦慕華聯系的方法。

她不相信秦慕華會出事。

對她而言，師父就是神。

——神是不會倒下的。

林朝雪深吸一口氣，看了一眼龍蠱獸，取出從萬寶閣中買來的靈獸袋，抱住龍蠱獸，將它輕輕放了進去。袋中空間雖然不大，卻有足夠的空氣和食物，龍蠱獸待在裏面會輕松一些。

之後林朝雪便一直待在海底，離廢船並不遠，她不敢隨意走動，如果秦慕華沒有出事的話，他會回來找自己的。

她怕自己走了，秦慕華就找不到她了。

林朝雪在海底呆了一天一夜，海面之上依舊狂風呼號，雷鳴轟轟。

即便有避水珠，沒有食物和淡水的補給，體力也難以維持。林朝雪感覺自己越來越虛弱，身體泡在冰冷的海水中，一陣陣發僵，意識也越來越模糊不清，恍惚之間，她好像看見一個滿臉蛇形圖案的男人朝她走過來。

“蛇君……”林朝雪在心底念叨著他的名字。

蛇君停在她的面前，嘴巴一張一合，便有源源不斷的聲音湧入林朝雪的腦海之中，形成一幅幅畫面，畫面之中，少女仙風道骨，周圍靈氣氤氳。

林朝雪下意識的跟著他念，神思空明，丹田內漸漸聚起一團氣流，泛著淡淡的暖意

正要入定之時，耳邊忽然聽見一聲慘呼：“阿雪！”

這一聲如銀瓶乍裂，驚得林朝雪猛然清醒，擡眼一看，眼前墜下一道白影，只是那白影之中有絲絲血色流出。

林朝雪肝膽俱裂，飛快的游過去，伸手將那虛弱的白影一攬，入目所及，是秦慕華一張蒼白的臉頰及緊閉的雙眸。

林朝雪的手微微一抖，去探他的鼻息，卻只有一片冰冷。

林朝雪猛地僵住了，難以置信的看著秦慕華，再次確認了一遍。

秦慕華確定已經沒有鼻息。

怎麽會……

林朝雪渾身一下子仿佛被抽幹了力氣，忽然一個浪頭打過來，懷中的秦慕華被海水送得老遠，林朝雪伸手去撈，卻只撈到了一把冰涼的海水。

“師父……”巨大的痛苦將她沒頂，林朝雪喉中一哽，嘔出一口血箭，眼前頓時一片黑暗。

***

林朝雪的意識飄飄忽忽，半是清醒，半是迷糊。身體似乎已經離開了海水，不再有寒冷縈繞，取而代之的淡淡的溫暖，如同初春的陽光灑落在身上。

眼前有隱隱約約的光，在微微晃動著，似乎就是這溫暖的來源。

因著這光，林朝雪略清醒了一些，半睜開眼眸，眼簾之中拂過白色的長袖，林朝雪擡起失力的手，用盡力氣抓住了袖擺，只覺得觸手溫軟。

秦慕華一怔，舉起手中的珠子湊近她，低聲喚道：“阿雪？”

林朝雪一下子沒抓穩，柔順的料子從她手中滑了出去。

秦慕華用手摸了一下她的額頭：“還有哪裏不舒服？”

林朝雪撐著手肘坐了起來，雖然腦袋還是暈乎乎的，眼睛卻直勾勾的盯著秦慕華，只差在他身上盯出一個洞來。

怎麽回事？

他不是死了嗎？

眼前這個人是誰？

難道只是一個夢？

“阿雪？”秦慕華見她發呆，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。

“師父。”林朝雪抓住他的手，捏了捏。

掌心厚實，且泛著溫暖，是真的……

林朝雪陷入了迷茫之中，垂下眼瞼，眼角餘光掃到自己衣襟前一抹血痕，楞了一下。

不是夢……

林朝雪看著秦慕華的眸子裏帶上了幾分驚恐，猛地甩開了秦慕華的手，擡手便化出了靈劍，劍端指著秦慕華，用一種極其冰冷的聲音開口道：“你到底是誰？”

秦慕華難以置信的看著她，眼中似有受傷之色，卻沒有說話。

“那便休怪我無情。”林朝雪親眼所見，秦慕華已經死了，眼前這個怪物冒充她的師父，定是不懷好意。

她如今受了傷，身體虛弱，又摸不清這個怪物的底細，只能先發制人。

思及此，手中靈劍如一道閃電，飛快的刺向“秦慕華”的心臟。

那“秦慕華”反應也快，身體向後避了一避，徒手握住了劍刃，頓時，一縷縷血痕沿著他的掌心滑落。

只見他擡起頭來，面色悲慟的看著林朝雪：“阿雪，你……”

林朝雪此時才發現自己並沒有想象中的虛弱，也許方才只是剛醒的原因，所以有些力不從心，此刻握著靈劍，卻覺得體內靈力充盈，似有調動不完的力量。

她見“秦慕華”反應不似作假，狐疑的看著他：“你當真是我師父？”

“可以告訴我你懷疑的理由嗎？”秦慕華唇色發白，顯然已是虛弱至極。

“我看見你死了。”林朝雪定定的盯著他，不錯過他眼中的每一縷神色，“我反覆確認過，你確實死了。”

乍聽到自己已死的消息，秦慕華竟然笑了，也不知道是被她逗樂了，還只是在嘲諷。他微微擡起下巴，輕輕嗯了一聲：“阿雪，為師明明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，你說，你看到的難道是幻覺？”

幻覺？

這一個詞倒是點醒了林朝雪。

如果眼前這人並非幻覺，那麽，只有一種可能——之前所見皆為幻覺。

林朝雪腦海中無數個念頭飛快的轉動著，忽然靈光一閃。

她記起一件事了。

蛇君給他的修仙書籍中曾有一書中提到，修仙每晉升一個階段，都會無可避免的遭遇到心魔，而與紅塵牽絆過深者，心有執念，或嗔，或怨，或恨，或貪……

他們往往會為心魔所惑，最終落得神魂俱散的下場。若是成功渡過心魔，則修為又會提升到一個新的境界。

林朝雪心中五味雜陳，沒想到她這麽快就遇到了自己的心魔。

她怔怔的收回靈劍，看著秦慕華不斷流血的手掌，低聲道：“不包紮一下嗎？”

秦慕華擡起手掌，盯著血色看了片刻，忽然，有淡淡的光從掌心溢出，那血色便淡了幾分。

林朝雪轉頭打量著四周，只見出了秦慕華站立的地方縈繞著淡淡的光芒，那是夜明珠的光芒，其他地方一片漆黑。

他們所處的這個空間並不太大，四周都是光滑的石壁，縫隙之中長有荒草，約莫是個小型的山洞。她所躺的一塊平整的巖石，上面鋪著秦慕華的外袍。

“我們在哪裏？”她擡眼問。

“一處荒島。”秦慕華答道，轉身，“你大概渴了，我找些水給你喝。”

沒走幾步，忽然無聲無息的倒在了地上。

“師父——”林朝雪心臟驟然一縮，飛快的跳了過去，扶起秦慕華，去探他的鼻息。

手指傳來溫熱感，林朝雪松了一口氣，小心翼翼的將他抱在懷中，解開他的衣襟，頓時，一條橫貫前胸的血紅傷口呈現在眼簾之中，傷口處血液已經凝固，傷口卻向外翻卷，乳白中泛著猩紅，觸目驚心。

“師父。”林朝雪低聲喚了一聲，伸手抹平他微皺的眉頭，掌心凝聚一團靈力，泛著柔和的光，那傷便在肉眼可見之下一點點的覆原，只是，覆原了百分之二十之後，傷口再也沒有發生變化。

林朝雪額頭不禁冒出幾滴冷汗。

她握住了秦慕華的手掌，靈力小心翼翼的沿著他的經脈探尋，所到之處，皆令林朝雪大吃一驚。

秦慕華全身經脈皆已破損，似是被強大力量震傷，他方才與自己談笑自若，不過是在強撐而已。

林朝雪試圖用靈力修補著他的經脈，不多時，臉色便隱隱泛青。她咬了咬牙，收回靈力，微微喘息著。

秦慕華傷勢太重，以她之力，想要完全修覆好他的經脈，大約也要數月的時間。而且此地地處荒島，物資匱乏，若是沒有藥物養育，怕也是極難恢覆的。

林朝雪不禁犯了愁。

她將秦慕華輕輕扶起，放在石塊之上。剛松手便有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，林朝雪轉頭，對上秦慕華的眸光：“師父，你醒啦？”

秦慕華眼中有疑惑之色，沒有答話，只是靜靜的盯著她的眼睛。

方才阿雪為他修覆經脈之時，他身體雖陷入昏迷之中，然而意識並未昏睡，能感覺到一股靈力沿著他的四肢百骸游走。那是不同於武道的力量，溫暖，純粹。

“怎麽了？”林朝雪沖他彎了彎眼睛，“是不是有事？”

秦慕華松開了她的手腕，垂下眼瞼，搖了搖頭，連試探的話都沒有。

然而林朝雪知道他懷疑了，心中不禁一寒。她定了定神，快速的轉移話題：“師父怎麽受了這麽重的傷？”

“那日船毀之後，我遇到了一只海怪，不慎被那海怪所傷。我知你我走散，你必會在原地等我，除了那海怪之後我便去尋你，卻發現你昏了過去，便帶著你一路游到海面之上，發現了這座荒島。”

“師父的經脈損傷了大半，此地又處於碧海之中，恐怕一時半會想要到達紅蓮島有些不太可能，師父不如在此靜養一段時日，明日弟子便去伐木造船，待師父傷好之後再出發。”林朝雪道。

“便依阿雪之言。”秦慕華頷首。

之後林朝雪得了空閑便去荒島中心的林子裏伐木。

荒島雖與世隔絕，島上卻有豐富的草木和生命。秦慕華識得草藥，林朝雪便在他的指點下摘了草藥熬制成湯，幫助他恢覆傷勢，除此之外，二人雖沒有大米裹腹，島上的野果和海裏的魚蝦也足以充饑。

夜裏林朝雪會借助島上稀薄的靈氣鞏固自身的基礎，加緊修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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